在梦里和柏德薇告别之后，唐宁起了个大早。也许是因为睡姿不太好的缘故，他的右眼皮隐隐有些抽搐。
今天是周六，也是他被一番软破硬泡后，约定好和璇珠一起去游乐园玩的日子。
扭头看向窗外，此时天空已经布满了乌云。
要下雨了。
从睁开眼睛开始，他就一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。
应该并不是游乐园之旅泡汤了这么简单，当然期待了很久的璇珠是一定会哭鼻子闹脾气的，哄起来也很麻烦就是了。
是什么事情呢？
一边思考着，唐宁像往常一样穿衣洗漱，然后舒服地缩进沙发，打开电视调到早间故事节目，一边看一边等待着舒晴阿姨送来的美味早餐。
他其实是会自己做饭的，至少能喂饱自己，当然，是在不保证摄入足够营养的情况下。
但舒晴认为既然好姐妹把儿子托付给了自己，那她就有责任让他健康快乐地成长。所以每次做饭时都会把唐宁那一份也一起做好。
早饭会送过来，因为璇珠和赵叔叔都会赖床，午饭和晚饭则是唐宁过去吃。
“阿姨今天有点慢啊……”一边这样想着，唐宁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稍微调小——今天讲故事的主持人嗓门有点大，他不太喜欢吵闹的事物，除了璇珠和格洛瑞亚。
节目的声音小了下去，因此他注意到了屋子里的其他声响。
不，不是他的屋子。
隔壁舒晴阿姨家传来了一些不规律的响声，似乎是有人在很急切地收拾东西，唐宁有些在意，于是关掉电视准备去问问情况。
披上外衣走出家门，唐宁轻轻按响了舒晴阿姨家的门铃。
“来了来了——”舒晴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饭盒过来开门，“小宁等急了吧，不好意思啊，家里有点事。这是今天的早饭。”
虽然阿姨脸上带着笑容，但眼神里明显有些疲惫和犹豫，而且她现在身上的衣服并不是平时的居家休闲服加围裙，而是一副准备出门的打扮。
唐宁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，但想起某本书上讲过，对于别人不想说的事情，不刨根问底是一种基本尊重，只好克制住心底的好奇点了点头：“谢谢阿姨，那我先回去了。对了，今天要下雨，游乐园是去不成了，麻烦帮我跟璇珠说别太难过，我们可以明天或者下周再去玩。”
舒晴笑得很温柔：“真是懂事呢，你这孩子，”接着神色黯淡下去：“但是……”
“宁宁来了吗？”璇珠的声音从阿姨背后传来，已经开始长个的小姑娘努力地从母亲身侧往外钻。
“宁宁！和我们一起走吧，好吗？
语气里带浓浓的恳切，也许是哀求。”
唐宁一怔。
一起走？
什么意思？
要去哪里？
是说游乐园吗？
可是今天下雨诶。
怎么哭了？
又因为什么啊？
是不是该哄哄了……
从早上开始的不安在此时变得鲜明，再也无法视无视。
此时赵叔叔走了过来揽住妻子和女儿，面带愧疚地看着站在门前的唐宁。
“小宁啊，璇珠生了点病，必去得去大城市才有治愈的希望，所以叔叔一家要暂时离开这座城市一段时间了，今天下午就要出发。本来想早点告诉你的，可你阿姨和璇珠都舍不得。璇珠说要亲口跟你讲，看来是到最后也没下定决心啊。”
从听到“璇珠生了点病”开始，唐宁的身体就止不住地颤抖，听到“离开”时，眼泪再也止不住了，他努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，全身紧绷来压下去喉咙里那激动导致的反胃感觉。
他并不能分辨出是什么情绪让自己这么不舒服的。
担心？痛苦？失落？难过？愤怒？不舍？
我不要。
小孩子最原始的欲望让他不想接受这个现实。
但是说不出口啊……
“我不要！”璇珠一声尖叫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：“我不要走！爸爸妈妈都说我生病了，还不让我跟宁宁提这件事，只是一个劲说要走，可我明明很健康啊！”说着说着，看上去并不娇弱的小姑娘已经是泪如雨下。
“璇珠，听话，如果好好治疗的话很快就能再见的。”叔叔脸上的神色混杂着无奈和痛苦，但要离开的态度非常坚决。
“我不要！”
“那个……能不能带我一起走？”唐宁自认为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，“反正对我来说重要的人也只有你们，我跟着你们一起走不就不会分开了吗？”
舒晴和丈夫闻言都面露苦笑，璇珠也提过这件事，但是很遗憾。
“对不起啊小宁，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封闭的，除了家属以外都不能去，而且那座城市很乱，我们不放心你在那里独居，在这个城市这个小区，至少你能平平安安的长大。”
“我不要！我不要走！我不要和宁宁分开！我不要！”璇珠的声音此时已经沙哑，表情有些扭曲。
看着接近崩溃的女儿，夫妻二人都是心痛不已。
突然他们像是同时想起了什么，赵叔叔不动声色地走回屋里，似乎是要去拿点东西，舒晴则把唐宁抱在了怀里，挡住了他的视线。
感到有些闷的唐宁挣扎了一下，然后决定放弃，最后感受了一次面前这母亲一样的女人的温暖怀抱。
“我明白了阿姨，祝你们一路顺风。”咬紧牙关默默流泪，唐宁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几句告别的话语。
他是真的理解了，因为他相信但凡能带着自己一起走，叔叔阿姨是一定不会让他独自一人留下来的。
所以不要无理取闹了，现在应该是告别和祝福的时间。
阿姨把他放开时，已经稍微冷静下来的璇珠走到他的身前，有些羞怯和不舍地给了他一个拥抱，接着把一件东西放在了他的手上。
那是一张照片，画面里是两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，躺在同一张婴儿床里面对面傻笑。
“璇珠……”感觉眼泪又要止不住了。
“我会回来的。”
“可是你的病……”唐宁最在乎的，还是挚友的健康。
“我自己倒是感觉不出什么来啦，爸爸妈妈说理想情况下治疗只需要几个月。我会回来的，你要一直等我哦。”刚刚还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此时神色坚定：“我会来找你的，一定。”
唐宁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：“好，我答应你，我一定会一直等到你回来的。”
……
傍晚，瘫坐在沙发上的唐宁一边抚摸着自己脸上刚刚被亲过的地方，一边有些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照片。
照片上的两个小婴儿天真无邪地笑着。
……
高速公路上。
“璇珠睡着了吗？”
“嗯，看来是哭累了，真是苦了她了。可惜小宁没有表现出一点迹象，不然就可以带他一起走了，那样的话璇珠也能有个伴。”
“说什么傻话，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。就这么平淡地过完一生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吗？”
“这倒是，但我还是好舍不得啊，明明都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养到这么大了。不行，等见到秋儿一定要让她好好补偿我，要不就干脆把小宁抢过来吧？”
“小心她跟你翻脸，先说好啊，我可打不过老唐。”
“呵呵，你倒是认命了呢，明明上学的时候……”
“咳，咳咳——话说小宁不会发现什么了吧？”
“应该不会吧？当时我已经把他的视线挡死了，你也做出了回去拿东西的假象。”
“不好说啊，那孩子成熟得很。”
“不过，发现了也没什么所谓就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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